第3章(1 / 1)

失落 散发弄舟 4177 字 11个月前

“可不这样的话,又算是哪门子的调查呢?”厨子辩解道。

他们从不同的角度试图挽回厨子的尊严,却更加凸显了残局的触目惊心。

失落 第五章

(bsp; 比居在宝贝餐厅。

从外面看,这是一间法国餐厅,里面的厨房却是墨西哥人和印度人的天下。后来又雇了个巴基斯坦人,那它就是墨西哥、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厨房。

比居在“殖民风情”餐厅里体验纯正的殖民地风情。

上层,奢华的殖民情调;底层,贫穷的土著。哥伦比亚人、突尼斯人、厄瓜多尔人、冈比亚人。

后来是星条旗快餐厅。上面挂着美国国旗,下面是危地马拉国旗。

比居来后又加了面印度国旗。

“危地马拉在哪儿?”他得问一问。

“关岛在哪儿?”

“马达加斯加在哪儿?”

“圭亚那在哪儿?”

“你不知道吗?”圭亚那人说,“伙计,圭亚那到处都是印度人。”

“关岛有印度人。放眼一望,全是印度人。”

“特立尼达?”

“特立尼达都是印度人!你不信啊?都这么说话——‘伙哦计,开一听三呵文鱼罐呃头。’”

马达加斯加——印度人,印度人。

智利——火地岛上玫瑰之地的免税店里充斥着印度人、威士忌和电子产品。想到巴基斯坦人在阿里卡的二手车生意做得比印度人好就心里不痛快。“哎……算了……就让那些笨蛋赚他们的那份儿吧……”

肯尼亚。南非。沙特阿拉伯。斐济。新西兰。苏里南。

很久很久以前,一群锡克教徒来到加拿大;他们到达边远地区,那里的女人脱掉自己的宽松裤,把她们的印度无领罩衣当裙子穿。

印度人,没错,在阿拉斯加;一个印度乡下人在离北极最近的城镇上开了家离北极最近的杂货店,主要卖罐装食品、钓具、盐包和铲子;他的妻子带着孩子仍然住在印度的卡尔纳尔,由于丈夫作出的牺牲,孩子们能上得起小天使幼儿园。

黑海边,没错,印度人做着香料生意。

香港。新加坡。

他长这么大怎么什么都没学到?他知道英格兰,还有美国、迪拜、科威特,可其他就不大知道了。

纽约的地下厨房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比居对此准备不足,所以当那个巴基斯坦人来的时候,他几乎松了口气。至少知道该做些什么了。他写信告诉了父亲。

厨子很警觉。儿子工作的是个什么地方啊?他知道那个国家汇聚了世界各地去打工的人,但是,哎,可不能有巴基斯坦人!一定不能雇佣他们。应该更偏向印度人——

“当心,”厨子在给儿子的信中写道,“当心。当心。离远点。不要相信他们。”

儿子的所作所为让他骄傲。比居根本没法和那人面对面说话,他的每个细胞都感觉到那人的虚假,他的每根汗毛都保持着警惕。

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的对立。

哦,古老的战争,最好的战争——

其他还有什么地方那些话语能如此流畅地宣泄而出?它们可是历经了几个世纪的磨炼。还有

什么方式能让一代代先祖的魂魄从死亡中幻化而出?

在美国,每一个民族都确立了自己的固定模式——

比居感到仿佛回到了母亲的子宫,沐浴着温暖的羊水。

可是很快又变得冰冷。毕竟,这战争并不尽人意;永远无法深入到令人满意的程度,骨头从未被彻底拧断,瘙痒也从未恰当地挠抓过;愤怒在自我膨胀着,战士们更加心痒难耐。

“猪猡!猪猡!猪崽子!”比居喊道。

“猫头鹰崽子!婊子养的下贱印度阿三!”

他们在紧要关头坚持了底线,把卷心菜当炮弹砸向对方。

失落 第六章(1)

赛伊等在大门口,厨子罗圈着腿一路走来,手中提着灯笼,一边吹着哨子,吓唬豺狗和那两条眼镜蛇。

“你是从英格兰来的吗?”厨子问赛伊,一边解开门上硕大的锁和链条,其实任何人都可以轻易爬过河岸或从沟谷走上来。

她摇了摇头。

“从美国?那里水电都不成问题。”他说道,话语中满是敬畏,又透着洋洋自得,就像第一世界的钱,肥得流油。

“不是。”她说。

“不是?不是?”他异常失望。“从外国来。”没有问号。只是反复说着毫无疑问的基本事实,还不停地点着头,好像这话是她说的。

“不是。从台拉登来。”

“台拉登!”他快崩溃了。厨子说,“我们以为你从大老远来,还很大惊小怪了一番。既然你一直都在台拉登,以前怎么不来呢?”

赛伊没搭腔。厨子说:“那么你父母呢?”

“他们都去世了。”她说。

“去世了。”他手中的灯笼掉到地上,火熄灭了。“都没人跟我说过。你该怎么办呢,可怜的孩子?”他说,声音中满怀怜悯和绝望。“他们在哪里去世的?”灯笼的烛火一灭,四周镀上一层玄秘的月光。

“俄罗斯。”

“俄罗斯!可那儿没什么工作啊。”这话又贬低得像通货膨胀的货币,第三世界的、带来霉运的钱。“他们在那里做什么?”

“我父亲是一名宇航员。”

“宇航员?没听说过这种工作……”他狐疑地看着赛伊。这女孩有点不对劲,他能感觉出来,可是人既然来了,“现在只能留下了。”他忖度着,“你什么都没有了……真糟……太糟了……”孩子们经常编造故事,或者大人编了告诉他们,以掩饰可怕的真相。

车道上长满了野草,已无法行车,只有踩出来的一条小径;厨子和司机吃力地搬移着箱子。

厨子回过头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云霄之上,一只鸟发出警觉的叫声,硕大无朋的双翼如螺旋桨一般上下翻飞。

莫斯科一个宁静的午后,米斯特雷先生和太太穿过广场来到星际旅行协会。赛伊的父亲被从印度空军挑选出来作为“寰宇计划”的预备人选,从那时起他就一直住在莫斯科。现在已是印苏两国罗曼史的尾声,空中弥漫着枯萎花束的气息,两国互派科学家的项目也已式微,让人不禁思念两国之间那红玫瑰般热烈的求爱期,感慨至泪下。

这对夫妻是在德里的一个公园里相遇的。米斯特雷太太当时是个大

学生,经常从女生宿舍来到公园的一棵楝树下学习,顺便晾干头发,那里华荫如盖,四周一片静谧,是女舍监批准女生可以去的地方。米斯特雷先生正慢跑锻炼,从树旁经过——那时他已在空军服役,身材高大强壮,上唇留着齐整的胡髭——树下女学生的美貌让他惊为天人,她的脸上带着半是甜美半是讥诮的神情,令他忍不住驻足凝望。就在这片绿草茵茵的地方,他们相识了。

一座几近崩塌的莫卧儿王朝时期的陵墓前,几头母牛拴在锈迹斑斑的割草机上,巨大的机器缓慢地来回磨动着。一年的光阴即将逝去,在这座陵墓幽深阴凉的中心,折射的金色日光照向一个个寂静的壁龛,光线渐暗,麝香四溢,光穿过雕刻的镶板,将不同的边饰图案——花朵、星辰——投射在地面,米斯特雷先生向她求婚。她飞快地思索着。这段恋情让她逃离了凄惨的过去以及现在乏味的姑娘生活。总有一段时期每个人都想很快地成年,于是她同意了。飞行员和女学生,祆教徒和印度教徒,他们从莫卧儿王子的陵墓中出来,清楚地知道他们伟大的爱情违反了教义,定会遭到众人的唾弃。可是他们仍然庆幸找到了对方,他们因同样的寂寞而空虚,视对方如异国人一般奇妙,而所受的教育又使他们都心向着西方,他们可以边拨弄吉他边悠扬地歌唱。他们感到自由而勇敢,觉得自己是现代世界现代国度里的一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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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 第六章(2)

早在一九五五年,赫鲁晓夫就已访问克什米尔地区,并宣布它永远是印度的一部分。最近,俄罗斯波修瓦芭蕾舞团为德里观众表演了《天鹅湖》,观众都穿上她们最好的丝绸莎丽,戴上最大的宝石。

当然,这也正值太空探索的初期。一只名叫莱卡的狗乘坐旅伴二号嗖的一声上了天。一九六一年,一只叫汉姆的猩猩也做了太空旅行。同年在它之后是宇航员加加林。年代的车轮滚滚向前,不仅美国人和苏联人、狗和猩猩,还有越南人、蒙古人、古巴人、女人和黑人都上去了。卫星和航天飞机绕着地球和月球转;它们登陆到火星,朝向金星发射,并完成了对土星的近天体探测飞行。这时,一个由苏联航空航天专家组成的访问团抵达印度,他们受命于政府来寻找可以派向太空的合适人选。参观首都空军基地的时候,他们很快注意到了米斯特雷先生,不光是因为他能力出众,更是被他眼中闪烁的钢铁意志所吸引。

他和其他几位候选人一起来到莫斯科,六岁的赛伊被匆匆托付给她母亲待过的同一家修道院。

竞争非常激烈。米斯特雷先生确信他将击败同事成为历史上第一个摆脱重力作用的印度人,就在他向妻子表白自己信心的时候,命运作出了另一个决定,他没有被发射上天穿越平流层,在此生、以这副皮囊、从上帝的角度看世界,他被送到了天国的另一个世界——一辆当地大巴士从他和妻子身上碾过,车上载着三十位不屈不挠的外省女人,她们赶了两天路来这里的市场贩卖货物。

就这样,他们死在了外国人的车轮下,四周散落着柳条箱装的俄罗斯套娃。即使他们在弥留之际曾想到在圣奥古斯丁修道院的女儿,她也无从知晓了。

莫斯科不在修道院的课程之内。赛伊想象着一座阴郁庞大的建筑,像一个体格魁梧肌肉结实的男子,长着斗牛犬的下巴,矗立

在苏维埃灰暗的阴影里,苏维埃灰色的天空下,周围是灰灰的苏维埃人民,吃着灰灰的苏维埃食物。一个阳性的城市,不容许任何浮华或脆弱,没有雉堞,看不到尖锐的屋角。在这个场景中鲜艳的红正恣意地泼洒、旋转。

“非常遗憾,”卡罗琳嬷嬷说,“听到这个消息真让人难过,赛伊。你一定要坚强。”

“我是一个孤儿,”赛伊躺在医务室里,对自己喃喃说道。“我的父母都死了。我是一个孤儿。”

她恨修道院,但这是她唯一有记忆的地方。

“亲爱的赛伊,”她的母亲经常这样写道,“哎,又一个冬天来临了,我们拿出厚厚的羊毛衣服。一起打桥牌认识了莎玛先生和太太,你爸爸又作弊了。我们喜欢吃鲱鱼,味道辛辣,哪天你一定要试试。”

书信写作课上赛伊在嬷嬷的指导下回信道: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吗?我很好。这里很热。昨天是历史考试,爱莲·马塞多又作弊了。”

这些信看起来像课本练习。赛伊已经整整两年没见到父母了,对他们情感的直接联系早已消失。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会议室里,身缠腰布的耶稣钉在两根光亮的木棍上,他的下方,修女们在焦虑地商议着。这个月不会有米斯特雷的银行汇票到修道院的户头了,也不会收到他们的义务捐款来充做厕所维修基金和公车基金,更没有以节日和庆典为由的收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