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1 / 1)

在离去与道别之间 片片 3386 字 1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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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要知道?好,我告诉你,你在东亚系呆下去,就是发展东亚系的障碍,东亚系不发展,我也没什么前途。”她也冷静了,不,不是冷静,而是冷酷,“还有,我筹划到中国之旅,目的是要柯玛知道我,为我的永久聘书铺路,不是要他知道你!”最后一句,她是咬牙切齿说的。

气过了,发泄过了。巨怒之后的疲累使如真几乎支撑不住,想笑,苦笑。想哭,痛哭。但她控制住了,因而把脸容扭曲得都变了形,但是那双眼睛里除了仇视与不屑之外,没有一丝惋惜。她也逐渐恢复了平静,一种疲惫后的,囊中被掏空后的平静。“世事真难预料呵,”她说,与其是对对方,不如说对自己,“定一个方案,照着方案的步骤走,以为一定会走到那个定好的目的地,唉,也许走到了,最怕是那个目的地竟是错的,或是不见了。人事更难预料,以为是朋友,却变成仇敌,以为是最亲的人,则变作陌生人。”她一面说,一面向门外走去,忽然发现手里仅提了一只公事包,而忘了勾在椅背上的皮包,忙折转身,正看见次英昂头挺胸,目不斜视地走向她自己的办公室。如真取了皮包,关熄了灯,锁上门,转身正遇上次英盯着的眼睛。如真顿了顿,当然不能说再见,因为不见得会再见,也不能说后会有期,很可能是后会无期,所以,眼睛从她脸上掠过,走了。

她刚要去开门,志纯已从里面把门打开,“妈,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如真一看表,呀了声说:“开会,没想到这么晚了。”

志纯对她的脸仔细研究了半天:“妈,你没事吧?”

“没事呵,怎么啦?”

“你脸色好难看哦!是不是饿了?”

“可能是吧。”她苦笑了一下,孩子毕竟还小。“弟弟哪?爸还没回来?”

“志绥在玩爸刚给他的橄榄球游戏,爸当然没回来,”她随着母亲去起坐间:“你不在,爸回家愈来愈晚了,打电话去,总叫我们自己先找东西吃,他一下就回来。昨天,小绥几乎要吃那盒发了霉的饼干了,妈……”

如真轻抚了下她的长发,两星期不见,好像她又长高了些,她一定会像她父亲,瘦高型的。她知道那一声妈底下一定是:“几时搬回来呵?”现在这种心情,她是无法思考这问题的,于是她柔声说:“东西收拾好了吗,乖?”

志纯十分乖巧,知道母亲累了,也不唠叨,即去敲志绥的门:“嗨,妈来接我们了,叫你理包,你理了没?”

若愚恰在这时回家,放下公事包,脱了阴晴两用的雨衣,换了便鞋来起坐间:“你刚来?”

“唔,院长临时召集会议,没想到会那么久。”

“哦,有什么特别事务吗?”

这是她搬出去之后,夫妻交谈得最长的一次,她朝他看看,也看不出异样,他是极少显露内心感觉的人,她自然知道,所以她说:“一点系务,好像他有意要我继续教下去。”

“哦。”他取出烟斗,慢条斯理地装、按、点、吸,叭叭两口之后,说:“这倒是好消息,对你,对我。”

她讶异地对他望着;他又叭叭吸了两口,说:

“假如我们决定分居,你有点进账,我的负担总要好些,是对我

的好处。继续教,至少你同学校保持联系,是对你的好处,不是吗?”

孩子们各提了小包出来了。如真再一次控制住自己,说:“我们走吧。”

尾声

如真到大厅一角的注册处拿了她的名牌,别在她绛色的亚麻质的套装上衣衣襟,取下墨镜环顾一下大厅,没看到一张熟人的脸。她翻开刚领到的会议程序表,想找一个她较有兴趣去听的小组讨论,倒有几个,她查看了会议室的号码,决定先去听“红楼梦中的道教意识”,是一位威州大学的所谓红学专家肖教授主持的。以前在几个亚洲会议中见过几次,口才流畅,听他演讲,对她讲来,是一种享受。

在离去之前(24)

一进房,约可容纳四五十人的小会议室几乎坐满,讨论会已开始,她忙在进门处一张空椅上坐下。举头一看,四个专题讨论小组成员中之一是尚必宏。她匆匆赶来听,倒是没注意成员名单,见有他,有点意外的高兴。几乎有半年没碰头了,他倒是老样子,别人讲话,他一开始专注的听,没几分钟,眼睛就朝台下乱转,一眼瞥见如真,差点呵出声来,忙用手捂住,假咳两下。眼睛虽盯住她看,脸上却毫无笑意。但她还是略点一下头,表示打招呼。他立即把眼睛转向听众的第一排上,她跟着看过去,看到段次英,她正凝神听讲。如真胸口压缩了一下,没料到会在此碰上她!虽然她听了两个成员的讨论,但一耳进,一耳出,毫无印象。没等结束,即悄然离开,也无心再听其他的小组讨论,搭电梯回到十二楼自己的房间里。这次亚洲会议,她本不想来的,但纳地辛一再约她说:“你这个位置不是很保险的,何况你同英的关系这么坏了,她隔一年如回来,你们能共处吗?还不趁此机会看看别的学校有无空缺。我明年应该是可以拿到永久聘书的,但我才不把所有鸡蛋放在一只篮子里呢!所以我要去看看有无别的机会。去吧去吧,算是陪我。”

谁知临开会前一天,她家里来了急电,母亲中了风,纳地辛当晚即飞回印度去了。本来两人合订的希尔顿,定钱已付,如真反正没课,就一个人来了。她刚换了身宽松的连衣裙,斜靠在床上休息,电话铃响,一拿起,当然是尚必宏。他劈头一句即是:“你怎么来了?”竟是责备的口吻。

“我怎么不能来?专门来看你呀!”

自她同次英闹翻以后,尚必宏几次来电话责备她。有次她生了气,没等他讲完即挂了。过了一天,觉得不妥,打电话给他,不甚情愿地向他道了歉,说:“我们的事你不能听一面之词,那天我来看你,详细讲给你听。”他的反应并不热烈,她也就搁下了。现在她这样讲,他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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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房里还有人吗?我现在就上来。”

她深知他的毛手毛脚、占便宜的恶习,尤其现在她独身。所以她马上说:“十楼有个小咖啡室,我十分钟后在那边等你。”

自家里搬出来之后,又经验与次英的事,如真饮食睡眠都不好,自然瘦了,穿了件娇小四号的黛色连衣裙,束了条黑皮带,显得十分纤细,尚必宏朝她端详半天,半带欣赏半带调戏地说:

“比以前苗条嘛!女人一谈恋爱,必定容光焕发,怎么样,现在是不是痴痴的等呀!?”他在如真对面坐下,拿起餐纸先揩了他的

眼镜,才问如真:“咖啡吗?”转头对等着的侍者说:“一杯咖啡,一杯红茶。”侍者走后,他又摸出手绢揩了把脸:“都九月中了,怎么还这么热!你怎么样,校长大人会同你结婚吗?我看未见得吧,天下男人都一个样,一旦目的达到,就哭丧着脸说:亲爱的,实在没办法呀,我那个太太,一口咬定不肯离婚,你看怎么办?是不是这样?更何况一个大学校长,声誉地位,怎么肯为一个已不年轻的已婚女子牺牲他的一切!”说到此,才看到如真脸上对他鄙夷厌恶的表情:“唉,你这个人,我们是多年朋友,我才直话直说的。你居然气成这样,来来来,咖啡冷了,喝点。”

她喝了。又喝了口冰水,这才捺下胃里的酸水,异常平静地说:“学术界的中国人,都把你当成第一流的学者,在做学问上,你是。但我是惟一知道你这个‘人’的人,”她狠狠地加重语气:“你是个心胸狭窄、自大狂妄,对女性最没有尊敬的人。柯玛在学术上的成就,也许不如你,但他这个人,顶天立地,是个有原则有爱心又对女性十分尊敬的人。”她站起身,拎起钱包:“他即使不同我结婚,我也觉得我这一生已经很幸福了。这是你我相交十几年,我从没感觉到的。”

“嗳,嗳,如真,你不要激动嘛。坐下,坐下,你难道不想听听有关段次英最新的消息?”

“不想。”但她还是坐了下来。

“唉,你们也真是,闹得两败俱伤,真是何苦来!”

“尚教授,我给你的长信,你难道没有看?”

“看了,看了,她这个人,旧习不改,真拿她没办法。她对柏斯让她休假一年的事,忍不下这口气,找了律师,控告你们的院长及校长。又把在信义时的那套用上了。黄立言实在受不了,提出离婚,一方面当然是听他女儿的撺掇。好了,这下她又得重新找工作了,你刚才不是看见她了吗?”

如真喝完咖啡,说:“有你帮忙,她还怕找不到事?”

“很难说,她的名誉实在太坏了。咦,你来开会,是不是也来找事?要不要我给你写推荐信?”

“我不是来找事的。即使是,也用不着你帮忙。再见。”

起稿二○○○年一月二十四日

完稿二○○二年七月三十日

特别在此谢谢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杨振宁教授再次为我写序及普林斯顿大学教授余英时为我写的四首七言绝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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