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部分(1 / 1)

天惶惶地惶惶 未知 13146 字 11个月前

小贾白天永远在睡觉,谁的电话都不接,他只在傍晚的时候才起床工作。

因此,丁凡跟他采访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路过一片草地,丁凡看见有两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远处,月光昏暗,他们的黑影显得鬼鬼祟祟。

小贾停下来,面对草地发呆。

丁凡说:“这个场景让我想起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在家乡的草甸子上捉迷藏……”

小贾似乎在听。突然,他打断丁凡,怪声怪调地说:“要是我藏在草丛中,你能发现我吗”

他的声调让丁凡感到很恐惧。丁凡转过头,看他。他穿的旧军服跟草的颜s一模一样,而他那张苍白的脸在暧昧的月光下竟然呈现出青绿色!他定定地看着丁凡,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是两个黑d!

丁凡打了个冷战,他突然觉得小贾的神态是那样的熟悉。

那次之后,丁凡总是想起月光下小贾的眼神。他忽然觉得他很像那条被自己弄死的虫子。

他知道这是胡猜乱想,可还是排除不掉对这个摄影师的恐惧。

他为什么只在晚上才出动呢他为什么那么喜欢草绿色的衣服呢他的神态为什么总是那样怪异呢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丁凡一个人在家打开电脑,习惯地进入电子信箱,看见有一封没有主题的邮件,他打开,大吃一惊——那竟是一张小贾的照片!

小贾坐在一片略显荒凉的秋r树林中,眯着双眼看过来。场景拍得很大,人拍得很小。小贾在树林中远远地朝丁凡望着,在电脑屏幕里静静地朝丁凡望着……

丁凡越琢磨这件事越不对劲儿。

如果,小贾和丁凡从来没见过面;如果,他俩之间是异x;如果,丁凡做什么事需要小贾的照片……丁凡都不会觉得不对劲儿。可是,并不是这样——两天前,丁凡还和他见过面;

而且,丁凡是个大男人,小贾也是一个大男人;另外,丁凡从来没有向他索要过什么照片……

虽然见过两面,但是丁凡和小贾并不算太熟。在这个夜晚,小贾莫名其妙地给他寄来了一张照片。

丁凡越看那张照片越恐惧。最后,他避开照片中小贾直勾勾的眼神,把照片扔进了垃圾箱,又永久地删除了。

这天晚上,丁凡失眠了。

在黑暗中,他的眼前总是闪现照片中小贾那直勾勾的眼神。他为什么要寄来他的照片呢他觉得这是一个可怕的问题。

半夜的时候,丁凡好不容易睡着了。可是,他很快又醒了,他觉得这房子有点不对头,他的脊背总是发冷。

他打开灯,四处看了看,房子里一切正常。

就在他要关掉灯的时候,忽然感到门下的缝隙间好像有一双眼睛。他定睛看去,竟然看见了一条草绿色的虫子,就是他曾经杀死的那种,它毛烘烘的腿在身体下面慢慢地舞动,脸部朝着丁凡,直勾勾地看着他。

丁凡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它是被冲进马桶的那条或者是另外一条它来g什么复仇

丁凡哆嗦哆嗦地下了床,拿起笤帚想把它赶走。可是,他刚走近它,它就慢腾腾地从门缝离开了,消失在黑暗的楼道里。

丁凡愣愣地站了好长时间才回到床上。他再也睡不着了,翻

来覆去一直在回想这条诡秘的虫子,心“怦怦怦”地跳个不停。

第二天上午和下午,丁凡给小贾打过两次电话,都没有人接听。天黑后,他又给他打电话,响了很久,终于被他接起来。

“小贾,昨天晚上你是不是给我发了一个e…ail”

“没有。”小贾的口气有点冷。

丁凡怔了怔:“那是怎么回事呢我昨天收到了一个e…ail,是你的照片。”

“我从来不给人寄照片。”

“那可能是有人跟我开玩笑。”

“也许是。”

丁凡放下电话,越想越不明白。

以后丁凡下班回家,走到小区外,他一定走在水泥路的中央。他不停地看两旁的荒草,猜测那里面一定藏匿着无数条那种绿虫子,全身一阵阵发冷。这天晚上他打开电脑,进入邮箱,再次看到了一封没有主题的邮件。他打开,竟然又是小贾的照片!

这一次,小贾近了,整个照片只是他的一张苍白的脸,胡子稀稀拉拉,十分清晰。他直勾勾地盯着丁凡的眼睛,近在咫尺!

丁凡倒吸一口冷气,急忙把照片删除了。

他的心又乱起来。

关灯后,他又失眠了。他在苦苦地思索:这个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后半夜,丁凡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突然,他感到耳朵旁有一个r乎乎的东西。他打了个激灵,猛地坐起来,打开灯,差点被吓昏——又一条草绿色的虫子出现了,它已经爬到了他的床上,正朝他的耳朵眼里面钻!他的r分明已经接触到了它那毛烘烘的腿……

此刻,在明晃晃的灯光下,那条虫子的身子一动不动,只有毛烘烘的腿在原地慢腾腾地舞动着。它的脸朝着丁凡,好像直勾勾地看着他。他这一次似乎看见了它那双古怪的异类的眼睛。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惶恐地朝后退,终于靠在墙上,傻傻地看着那条虫子,手足无措。

它一声不响地与他对视。

过了好半天,丁凡才抓起枕巾,朝床下打它。

那条虫子并不惊慌,它迈开无数条腿,慢慢地爬向地面,然后顺着门缝走了。

丁凡快崩溃了。他一直靠墙坐着,手脚冰凉。

天亮了。

丁凡一点点从惊怵中解脱出来,但是,恐怖的阴影却在他的内心里遮天蔽r。

他在想,为什么每次这种虫子出现之前,都莫名其妙地出现一张小贾的照片而且,照片中的小贾远,现实中那条虫子也远;照片中的小贾近了,现实中那条虫子也近了……

他又安慰自己,小贾怎么可能与那古怪的虫子有关系呢一切都是巧合罢了。

可是,有一点是无庸置疑的——虫子是在恶意报复。它到底想g什么,丁凡不知道,它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里包藏着深不可测的y谋。

至此,丁凡仍然不能确定,这条虫子是被冲进马桶的那一条又爬出来了,还是它的亲戚。

他不寒而栗。

他猜想,它一定是要钻进他的耳朵眼,害死他。

面对这样的威胁,他无法向警察报案,也不可能向谁求救。最重要的是他无法防范。

这种虫子藏在荒草中,他无法消灭

它们,就像人类永远无法消灭老鼠。漫漫长夜,它们随时都可能爬到他的床上,他不可能把房间的所有缝隙都堵住,也不可能永远不睡觉……

他蓦地后悔了,后悔不该残害那条虫子。

我是作者,在这里夹一个我的故事。

这篇小说刚刚写到一半的时候,有一天傍晚,邻居家有急事,把三岁的孩子临时放在我家照管。

那是个男孩,很安静,他一直坐在茶几前闷头画画,一点都不闹。旁边只有我,我在看电视,一个宇宙探索之类的节目。

突然,那个很乖的男孩抬起头,对我说:“你看,虫子。”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构思关于虫子的恐怖情节,每次一想起自己笔下的那种y森的虫子,都不由打冷战。

听了他的话,我立即低下头,警觉地问:“什么虫子”

那男孩在白纸上画了一条长长的横线,下面画了密麻麻的竖道道。他解释说:“这就是虫子。下面是它的腿,它有很多很多的腿。”

虫子很多很多的腿我感觉这事有点蹊跷。

这时候,那男孩又在那条横线的上面画了密麻麻的竖道道!他接着说:“它的背上也长满了腿。”

我的心“咯噔”一下。

接着,那个男孩毫无规则地在虫子身上横七竖八地乱画起来,最后那虫子就成了一团乱麻。他的

神态极其认真,一边画嘴里一边喋喋不休地说:“它的手掌上也长满了腿,额头上也长满了腿,眼睛里也长满了腿,耳朵里也长满了腿,肚子里也长满了腿,大脑里也长满了腿……”

说到这里,他“嘿嘿嘿”地怪笑起来。我这个号称恐怖作家的人,竟然被吓得毛骨悚然。我更怕的是——他为什么要画虫子为什么这么巧

还有一天傍晚,我在小区外散步。这时候,我的《虫子》已经接近尾声。在一个草坡上,我看见有很多长相奇怪的植物,它们的身上长满了尖刺,很难接近。它们的顶端有个大花苞似的东西,像拳头那么大,却是由绿叶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而成。因此,无法判定它是隐花植物还是显花植物。

我好奇地停下来,撅断一支,拿在手里玩。我一边走一边撕掉那包在外面的绿色叶子,一片,一片,一片……撕到最后一层,我一下惊呆了:那东西的“蕊”里,竟卧着一条虫子!它藏得真深啊,它静静地看着我,一动不动。我怵然一惊,猛地把它摔在了地上。

那虫子竟和我小说中描写的虫子一模一样!

……你会以为我以前就见过这种虫子,然后才生出了灵感——不是的。你还会怀疑,我这个情节是编造,为了增加这个故事的恐怖——也不是的。我骗你不是人。

接下来,天冷了。我经常发现一些昆虫受不了寒冷,钻进我温暖的家里来,趴在天棚上,或者附在窗框上,纹丝不动。

一天深夜,我正在写这篇《虫子》,竟看到一条虫子从电脑后面慢腾腾地爬到显示器上来!它就是前不久我见过的那种!

接着写。

从此,丁凡每次睡前,都用棉球把耳朵眼塞得严严实实。

又过了一些r子,小贾的照片没有再出现,那虫子也没有再出现。丁凡松了一口气。

这一段时间

,丁凡要j稿了,可是他没有采访到合适的房子,忽然想起那个画家朋友,就给她打电话,问她有没有什么线索。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什么线索。突然她问:“小贾的房子你看过吗”“没有啊。”“他的房子太另类了,你为什么不采访一下呢”

“在哪”

“在天渊。”

“天渊在哪”

“在远郊,开车需要一个多小时。他在一个村子附近买了一块地,造了一座房子,很特别,我去过。”

黄昏时分,丁凡跟小贾联系上了。

小贾听了丁凡的话,淡淡地说:“你来吧。”

丁凡坐出租车赶到那个村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那房子竟然孤零零的坐落于野外,离村子有三里远。它高墙高槛,重门重锁,还有几条凶悍的狼狗看护。它的四周是荒草,没人修剪,显得很荒凉。

那房子只住着小贾一个人。

进了门,丁凡第一个感觉就是冷飕飕。它很高,更像一个庙堂。没有一丝暖s,棚顶、四壁、地面都是暗暗的青s。而且,高处没有吊灯,灯都在低处,光s到上方去。

小贾说:“你看吧,随便。”然后,他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静静地看丁凡。丁凡忽然又感觉他的神态有些熟悉了。

有病!他骂自己。

房间里有很多门,大都敞开着,丁凡一间间地观看。

他没看见卧室、厨房、书房,甚至没看见卫生间,那些房间好像都是摄影工作室,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器材。

有一扇门紧紧闭着。

丁凡走到这扇门前,回头,见小贾正死死地盯着他。他有点害怕那眼神,就强作笑脸,说:“这是g什么的房间”

小贾说:“你别碰那扇门。”

丁凡感到身上发冷,说:“对不起,不方便我就不看了。”

小贾突然怪怪地笑起来,说:“其实也没什么。”

丁凡看着他。

小贾停了停,继续说:“那里面都是我的摄影作品。”

丁凡说:“我还从没有欣赏过你的大作呢,应该看一看啊。而且,这次刊登你的房子,肯定要有一点关于你的介绍,最好配发几幅你的摄影作品。”

小贾慢腾腾走过来,慢腾腾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钥匙,慢腾腾插进那扇门的钥匙眼。他慢腾腾地说:“你想看就看吧。但是,你别害怕。”

窗外已经是无边的黑暗,静得有点压抑。

小贾打开门的那一刻,丁凡的恐惧感骤然浓烈,心“怦怦怦”地狂跳起来。

门打开了。丁凡注意到那是一扇特殊的门,有半尺多厚,如果关上的话,在里面把一个人剥了皮外面都听不见。那房间里亮着一盏暗淡的浅绿色的灯。

丁凡朝里面看去,猛地哆嗦了一下:那是个狭长的房间,更像一个长廊,两面的墙壁上,棚顶上,地板上,都贴满了照片。

那些照片上拍的全都是小贾!

小时候,丁凡听过这样一个说法——半夜里,你看陌生人的照片,超过一万张,一定会疯掉。而此时,在这漆黑的夜晚,在这古怪的房间,丁凡看见同一个人的数不清的照片,他感觉自己真的要崩溃了!

照片多得数

不清,没有一张重复。只是,小贾的表情都是一样的,直勾勾地看着镜头。

丁凡扶着门框,深深吸口气,尽量镇定地说:“你……拍了这么多照片啊”

小贾在一旁看着他,静静地说:“我的作品拍的都是我自己。”

“有多少张”

“一万张。”

丁凡硬着头皮朝里面走了几步,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噩梦中,他紧紧闭上眼,退了出来。

他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来。小贾跟着他,也在沙发上坐下来。他坐在了阴影里,盯着丁凡,那神态跟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丁凡的胃在抽搐。他想找一个话题,大脑却一片空白。坐了一会儿,他生硬地说:“我,我得走了。”

“你走不了。”小贾的口气更生硬,他的眼睛在黑影里闪烁着淫液的光。

“为什么”丁凡打了个寒颤。

小贾笑了:“太晚了,这荒山野岭的,根本没有车。”

丁凡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住在我这里吧,明天一早你就可以走了。”

丁凡的大脑在飞转,可是,终于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

小贾慢腾腾地站起来,从一个吊柜里抱出被褥,说:“你就睡大厅。”

“……那你呢”丁凡问。

小贾说:“你不用管我。”

然后,他打了个哈欠,慢腾腾地朝那贴满照片的房间走去。丁凡一直在盯着他的后背。他反身关门的时候,说了一句:“我睡这个房间里。我这个人睡觉特别死,有什么事你就擂门。”

丁凡讨好地笑了笑。

小贾把门关上后,丁凡把被褥铺好,躺下来,关了灯,却怎么都睡不着。

外面起风了,像一个女人在嚎哭。

丁凡越来越感到这个瘦小的摄影师可疑。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了那个介绍他认识小贾的画家朋友,在这万分恐惧的时刻,他想给她打个电话,或许能问出点什么。

他悄悄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朋友的电话。那个朋友惊诧地说:“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我都睡啦。”

在黑暗中,丁凡压低声音问:“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小贾的”

“怎么了”

“你别多问了,立即告诉我。”她想了想,说:“我和他认识很偶然。”

丁凡屏息聆听。

“有一天黄昏,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纱巾被风吹跑了,我就追。当时,有个人正坐在草丛里,看夕y。那纱巾就落在了他的身旁,他帮我捡起了它……后来,我知道他是搞摄影的,姓贾。”

又是草丛!

丁凡的心好像跌进了万丈深渊。

这时候,丁凡听见那个贴满照片的房间似乎有动静,他说:“好了,我知道了。就这样。”

没等那个画家朋友说话,他就把电话挂了。他把被子朝头上拉了拉。

那声音又没了。

丁凡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门上。风越来越大,整个世界动荡不安。

不知道什么时候,丁凡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那条虫子钻进了这座房子,一点点爬向他的被窝。他害怕极了,跳起来想逃出这座房子

。忽然想到小贾还在房子里,就朝他大喊:

“小贾!快跑啊!”

那个贴满照片的房间里传出小贾懒洋洋的声音:“怎么了”

“来不及了!你快出来!”

停了半晌,小贾的声音才传出来:“好吧。”

那虫子像影子一样向丁凡近。丁凡一步步地后退,一边躲闪它,一边等待小贾出来。

可是,过了好半天,小贾还没有动静,丁凡心急如焚:“小贾!你在g什么”

小贾的声音慢腾腾地传出来:“我还没有穿完鞋呢。”

丁凡有点气急败坏,大步冲向那个贴满照片的房间,一脚踹开门,看见小贾脸朝着里面,佝偻着身子,果然还在穿鞋。丁凡拍了拍他的背,说:“你还想不想要命啦”

小贾慢条斯理地转过身,丁凡吓得魂飞魄散——他的前面密密麻麻都是腿!他的脸不见了,他的肚子不见了,他的胳膊和腿都不见了,整个人像一只毛刷子!那些腿慢慢地舞动着,舞动着……

丁凡惊怵至极,一下就醒了,出了满身冷汗。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小贾的门。那扇门在暗淡的夜s中像一张脸。

他越来越感到这房子有些不对头,这个大厅里似乎不是只有他一个活物。

他猛然想起来,那天他收到这个摄影师的第一张照片,夜里就爬来了一条虫子;几天后,他又收到了这个摄影师的一张照片,夜里又爬来了一条虫子。而今天,他看见了这个摄影师数不清的照片!

他抖了一下,伸手打开灯,目瞪口呆!暗青s的房子里,爬满了那种草绿色的虫子!他的被子上,褥子上,枕头上,都是虫子。那密麻麻的腿,都在慢腾腾地舞动着。

突然,他感到有一条毛烘烘的虫子已经快速地钻进了他的耳朵眼。他惊恐万分,伸手用力往出抠,可是已经晚了。他摸到他的头发上、脖颈上、肩膀上……到处都爬着那种绿色的虫子!接着,他的脑袋里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一下就跌倒在地,一边翻滚一边惨叫。虫子一条接一条地钻进耳朵眼,它们并不朝柔软的地方钻,而是像橡皮擦铅笔字一样,专门啃噬坚硬的骨头。

它们走过的地方,骨头就变成了粉末。它们越吃越厉害,在丁凡身体内的行走速度越来越快。

丁凡像油锅里的鱼一样弹起来,嚎叫着在房间里狂奔,他的头不停地撞在坚硬的墙上……

最后,他躺下来。他身体里的骨g都粉碎了,他竟然还有一口气,在地板上抽搐着,像虫子一样软软地翻滚,忽而朝前卷曲360度,忽而朝后卷曲360度。

无数草绿色的虫子又慢腾腾地爬过来,钻进他的嘴巴、鼻孔、眼睛……

那虫子越聚越多,密匝匝铺满了地板,有的就爬到了同类的身上……

他此时仿佛看清了它们的脸。它们在笑,它们笑得跟人极其相似。

其实,上面是两个不相g的故事,而它们j叉在一起,就编织成了一个y森的故事。

之后,再说它们两个不相g,估计连大学教授都不会相信了。很多的恐怖就是这样产生的。

那几天,丁凡单位附近的超市里,杀虫剂大减价,一筒才一元五角钱。

香瓶长得

像她的名字一样别致。

她的脸蛋、眼睛、鼻子、嘴巴都很娇小,像洋娃娃一样玲珑。

她的男朋友是个画画的,年纪不大,却留着一脸长胡子,大家都叫他“老子”。

香瓶和老子正在热恋中,可是,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香瓶去红都剧院看电影,神秘地失踪了。

这是沟镇市第三起失踪案。

闻听这个消息后,老子的眼睛当时就红了。第一个失踪的女孩叫张焱,16岁,读高中,长辫子。一天,她与另一个长辫子的同学一起去红都剧院看电影,晚场,结果再没有出来。

警察询问那个同学,张焱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她说,当时她去厕所了,回来后,就发现张焱不见了,她以为她也去了厕所,就坐下继续看电影。可是,直到散场,也不见张焱回来,她只好一个人回家了。

在路上,她给张焱家打过一个电话,她没有回家。晚上,她又打电话,她还没有回家……

第二天一早,张焱的妈妈哭咧咧报了案。

警方在剧院里里外外侦查了一番,包括厕所,又搜索了附近的街道,连一根头发都没有找到。

警方问那个同学,张焱的身旁坐着什么人,有什么特征那个同学说,当时电影院里的人很少,稀稀拉拉很分散,她和张焱坐在中间,旁边没有人。

一个月过去了,张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警方做了细致的分析:

第一,张焱和这个同学去看电影的时候,很愉快,还说最近她要攒钱买个电脑什么的,说明她热爱生活,不可能自杀。

第二,她是一个有点正统的女生,从没有跟哪个男x有过深一点的j往,更没有谈恋爱,因此,也不可能是情杀。

第三,她只有16岁,没有任何仇家,因此也不会是报复杀人。

第四,她的父母都是工人,没有多少钱,也不可能是绑票,而且这一个月里也一直没有人打电话来索要赎金之类。

第五,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遇见了变态狂,被j杀了。

可剧院里毕竟有观众,她只有离开座位才有可能被害。

她没有手机和呼机,她看电影的时候,就与外界失去了联系,不可能突然被谁约出去。那么,她只有上厕所才有可能离开座位。

可是,出了影厅的旁门就是厕所,离旁门内的观众只有10米左右,而且厕所里很明亮,还有保洁工打扫卫生。

保洁工是女的,她说,厕所里没有发生任何异常情况。那么,她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匆匆离开了电影院

那样的话她应该等同学回来跟她打个招呼。据张焱的同学讲,她是一个很稳妥很周全的女孩;不会悄悄不辞而别。

是有人突然来到她旁边把她弄出去了

张焱不可能跟一个陌生人走,那么就应该是一个她熟悉的人,可是那个同学说,她们是路过电影院门口才决定看电影的,当时就买票进去了,没有人知道她们的票号。

在漆黑的电影院里,谁能那么准确就找到坐在中间的她

那个同学还说,在入场前后,她们也没有遇见任何熟悉的人……

这个案子很棘手。

现在,惟一的怀疑对象

就是这个同学了。可是从各个方面分析,她都没有作案的理由。

当时她不在场,那么就应该寻找在场的人。

警方在报纸上刊登了一个启事,寻找那天在红都剧院看电影的人,希望他们为警方提供情况。同时调查了一下售票情况,那天总共卖了68张票。

报纸登出几天后,只有几个观众打电话来。他们都说,他们没有注意到有一个长辫子女孩;他们肯定,当时剧院里什么都没有发生,更没有暴力。

正当警方致力于调查张焱周围每一个人的时候,又有一个女人在红都剧院看电影失踪了。

警方从此改变了侦察方向,把重点放在了这家诡怪的剧院。

第二个失踪的女人30多岁,她领着儿子去看美国人拍的《花木兰》,晚场。她儿子6岁半。

电影演到一半的时候,剧院里响起一个孩子的呼喊声:“妈妈!妈妈!”

管理人员循声找去,看见有一个小孩在过道上走动,他一边走一边大声哭喊。

管理人员立即走过去,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妈妈不见了。

管理人员领这个孩子到厕所去找,没有。到门厅的小卖部找,也没有。最后用广播找人,还是没有。

散场后,剧院就报了案。

警方对那个小男孩调查得很仔细,他一直在母亲身旁,他的每句话都非常重要。

这两个案子相同,知道了这个女人是怎样失踪的,也就大致知道了那个高中生是怎么失踪的了。

“你怎么发现妈妈不见了”

“我正在看电影,一转头,就发现妈妈不见了。”

“当时电影演到哪里”

“花木兰得胜回家的时候。”

“她一直坐在你的身边”

“嗯。”

“她另一边的座位有人吗”

小男孩想了想,说:“没有。我和妈妈旁边的座位都空着。”电影院称,那天晚上卖的票不到200张。

“你有没有发觉有什么人靠近你们”

“没有。”

问来问去,小男孩的回答基本就这些。

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女人的失踪一定是被强迫的,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孩子。

可是,是谁强迫她呢

难道有一个隐身人

香瓶是个服装模特儿。

她失踪那天,红都剧院上演的是美国电影《泰坦尼克号》。

多数情人都一起去看这部电影,似乎是为了清洗人x中那心猿意马的成分。

本来,香瓶和老子约好一起看。可是,那天老子突然有事没有去,她就自己进去看了,结果再也没有出来。

老子忙完后,给她打电话,可是,她的手机无法接通。呼她,不回。

老子以为她生气了,就给她家打电话,她家说她没回来。

他焦急地等了一夜,第二天,又给她的单位打电话,她的同事说她没来上班。

想起前一段时间关于红都剧院的恐怖传说,他有点慌了:“难道搞到老子头上了”

确实搞到老子头上了。

多少天过去了,香瓶一直没有音信。她的母亲整天以泪洗面

老子又后悔又愤怒又着急又难过,真是五味俱全。

而且,在警方眼里,他也是一个不能排除嫌疑的调查对象,为了“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他至少被警方调查过三次,身心疲惫不堪。

三个女人除了都是女人,再没有共同点。

一个是高中学生,一个是已婚少妇,一个是恋爱中的年轻女子。大家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这三个女x失踪时坐的座位都是24排4号。最后一排。

如果说这是巧合,你信吗

老子记得小时候,谁家的小孩丢了,大人们就说,是被拍花老太太领去了。

拍花老太太轻轻拍一下小孩的脑门,那小孩就会不知不觉地跟着她走。

为什么叫“拍花老太太”老子不知道。但是,一想象那场景他就不寒而栗——夜路上,一个陌生

的老太太,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一个小孩,像梦游一样直僵僵地跟在她的身后,一去不返……

一个人的精神被控制,眼睁睁地步入深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

香瓶的失踪,总让老子想起那消失多年的拍花老太太。

这段时间,沟镇到处都在添枝加叶地传说,红都剧院闹鬼,谁坐在24排4号谁就会被蒸发。

还有人说,一次散场后,看门的张大爷在扫地的时候,听见那个座位下发出女人的哭声,那声音细细的,长长的,很恐怖,张大爷吓得扔了扫帚就跑……

这一天下午,老子来到红都剧院。

张大爷在门口打盹。

“张大爷。”老子站在他面前,叫了一声。

张大爷睁开了眼。他从母腹出生就是个豁唇,一般说天生残疾的人都有点凶,但是这个老人很和善,他认识这个不幸的年轻人,说:“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进去看一看。”

张大爷叹口气,为他打开门:“公安局都破不了案,你看有什么用呢”

老子没说什么,径直走进去了。

剧院里空空荡荡,面积太大了,高高挂在天花板上的那一束灯显得苍白无力,极其困倦。一排排座位都空着,好像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

红都剧院是一座老剧院,建于1939年,在文革期间,好像翻修过一次。一共有576个座位。也就是说,建院已经60多年了,每一个座位都可能坐过已经死去的人。

还有很多已经死去的人,曾经在那舞台上花花绿绿地唱过戏。他们的姓名曾经在鲜丽的海报上神采飞扬,如今却在野外坟地里的一块块墓碑上残缺不全……

老子偶尔听到一个座位“吱呀——”响了一声,好像有人起身离开。

接着,他又听见舞台上陈年的木板“嘎吱——”响了一声,好像有人踩在上面……

他小心地走到24排4号这个座位前,打开自带的手电筒,仔细查看。

一排排的座位都是固定在水泥地上的。坐人的椅座可以平放,可以翻起。他翻起这个椅座,仔细查看,竟然获得了一个重大发现——木椅座的背面深深地刻着一行字:1939年4月17号。他又翻看了另外一些椅子,别的椅子下什么都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

老子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他觉得这个数字的后面一定隐藏着很深的秘密…………回到家,老子连续多少天都睡不好觉,他的脑海里一直在闪现着那个奇怪的数字:1939年4月17号。

这行字是谁刻上去的为什么

这个遥远的r子与这几个女x的失踪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他觉得这件事有鬼气,一股y冷之气侵入他的骨髓。

红都剧院的经理姓文,属于油光满面、笑口常开那种人。

自从红都剧院连续发生失踪案之后,票房直线下降,他被弄得焦头烂额……

他很快瘦下来,他减少的体重已经等于他瘦小的老婆的体重了。

这一天,张大爷拿着笤帚,磕磕绊绊地走进了文经理的办公室,低声说:“经理!闹鬼了!”文经理惊了一下:“怎么了慢慢说。”

张大爷坐下来,惊魂未定地讲述事情的经过。

文经理听着听着,眼睛瞪大了。

晚场电影散了后,人陆续走光。

张大爷开始扫地。

整个剧院里显得空荡荡,只有他扫地的声音:“哗啦,哗啦,哗啦……”

他是从后朝前扫的,当他扫到最前排的时候,偶尔抬起头,看见有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剧院里;正是24排4号!

他拿着笤帚傻傻地站着,不知道怎么办。

那个人的头发很长,好像是个女人。

刚刚演过的是一部立体电影,她的眼睛上还戴着绿色偏光立体眼镜,露出的脸很白,她就那样木木地看着什么都没有的银幕。

刚才人都走光了,这一点张大爷很清楚,否则他也不会开始扫地。

可是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为什么坐在那个恐怖的座位上

她是不是那几个失踪女人中的一个张大爷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哎,演完了,你还坐在那里g什么!”

剧院里有回声,他的声音显得更可怕。

那个人听见了张大爷的喊声,慢腾腾地站起来,也没有摘掉眼镜,慢慢朝外面走去……张大爷是红都剧院的老职工了,文经理了解他,他不可能说谎。

平时,张大爷工作也极认真,大家都很尊重他。

这么多年来,他在门口收票从没有为熟人走一次后门。他的另一个工作是保持剧场里的地面一g二净,可是,他却做到了一尘不染。

平时他很沉默,却一言九鼎。

第二天,文经理对售票员小孙说:“小孙,以后你每次卖票的时候,把24排4号这张票撕下来;不要卖。”

小孙小声问:“难道这个座位真的……”

文经理说:“事情还不清楚。但是,我们还是别再冒这个险了。”

小孙说:“好的。”

从此,她再也没有卖过24排4号这张票。

失踪案从此再没有发生过。

大家似乎松了口气。

转眼过去两个月了,这天,小孙下班走回家。

她家离红都剧院只有两站路,因此她每天都是步行。黑糊糊的路上,突然下起雨来,幸好她昨天听了天气预报,带了伞。

前后没有行人,只有

她举着伞走在路上。

想起剧院发生的事,她心里有点发毛,不由加快了脚步。

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穿着黑s的雨衣,帽子挡住了脑袋,看不见脸。这个人走得很慢,好像有点僵直。两旁的路灯也坏了。

小孙紧张起来,不知道是应该迎着这个没有面孔的人走过去,还是应该转身跑掉。

她正犹豫着,那个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

小孙用伞挡住自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两只慢吞吞移动的脚。

那两只脚终于一步步地从她的旁边走了过去。

小孙走得更快了,一边小跑一边不停地回头看。

那个穿雨衣的背影并没有返回来,还在慢吞吞地朝前走。

她只注意背后了,突然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她吓得惊叫了一声。

应该说是那个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当她惊魂未定的看清了面前的这个人之后,又叫了一声!

又是一个穿雨衣的人,跟小孙的个子差不多,应该是个女人。她的帽子同样挡住了脑袋,看不到脸。

她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手里捏着一个圆形的东西,她死气沉沉地说:“我…买…一…张…票…”

借着闪电,小孙看见那是一块银元。她想叫却叫不出来。

那个人接着说:“我…要…24…排…4…号…”

小孙被吓得软软地躺在地上……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

几个下夜班的工人发现她躺在大雨中,翻了翻她的口袋,找出电话本,找到她丈夫,把她接回了家。

她对丈夫说了自己的经历,丈夫说:“一定是这些天你太害怕了,产生了幻觉。”

小孙不信,因为那个穿雨衣的人仍然历历在目。

她又昏沉沉地睡过去,开始高烧。

老子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坐在那个恐怖的座位上看一场电影。

他豁出去了。

他要看看自己到底能到哪里去。即使那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去处,他也要闯一闯,他要看一看那三个失踪的女人到底在哪里。

他很正式地到文经理那里买了一张票——24排4号。

文经理苦着脸劝他,他却没有动摇。

这场电影观众依然很少,稀稀拉拉只有几十个人,剧院里显得空荡荡。

老子的旁边没有人,他感到很孤独,好像四周的黑暗中有无数眼睛在看着他。

他的眼睛不时地朝左右张望,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

演的是一个老片子,r本导演黑泽明的《六个梦》。

一个军人走在夜路上。

那是在梦中。

四周黑糊糊,远方的山上有昏暗的纸灯笼随风飘摆,好像是y间。

他走进了一条长长的隧道,很黑很黑的隧道,那好像是一条穿越生死的通道。他的脚步声很响:“哐!哐!哐!……”

接着,听见了身后有狗叫声,越叫越急。

他一直朝前走,终于出去了,却听见隧道里传出更多人的脚步声,很整齐,越来越真切。他回过头去,看见一队整齐的士兵,他们

的军帽压得很低,好像没有眼睛……

老子看了看脚下,地上黑糊糊的。

他用脚踩了踩,很硬实。

然后,他又朝前面看了看,一排排空椅子,稀稀拉拉坐着一些观众,没有人回头。突然,有一个女人出现了,她来到最后一排,走进来,坐在老子右侧的座位上。

老子的心提起来。

那么多的空座位,她为什么紧紧挨着自己坐下来

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

他的心狂跳起来,但是他不能转过脸去看她,他假装还在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