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部分(1 / 1)

天惶惶地惶惶 未知 13188 字 11个月前

老子的心提起来。

那么多的空座位,她为什么紧紧挨着自己坐下来

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

他的心狂跳起来,但是他不能转过脸去看她,他假装还在专注地看电影,但注意力全部都在身边这个人的身上。

他能感到她的脸射在银幕光的映衬下,很苍白。

那女人一动不动,看电影。

电影快演一半了,她还是没有进一步行动。

老子实在承受不住那种心理上的压力,猛地一转头,看了她一眼。

那是一个挺漂亮的女子。

她感觉到老子在看他,也转过头来,木木地看了他一眼。

她的脸果然很白,陷在剧院无边的黑暗中。

老子又觉得她好像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视了他的脑袋,看他的另一边。那眼神很nb328人。

老子吸了一口凉气,赶快把头转回来。

这时候,他感觉到左侧的座位上也来了一个女人,她紧紧挨着老子坐着,看电影。

老子一下觉得自己被挟持了,他有点窒息感。

他意识到,他要想走出去似乎是不太容易的事了。

他情不自禁扭过头,看了左侧一眼。这一看,差点魂飞魄散——左侧也坐个女人,这个女人和右侧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也穿着黑s的雨衣。

这个女人也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那眼光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不是在看他,而是穿过他,看右侧的那个女人。

这时候,银幕上的画面突然变了,出现了红都剧院!

不过,不是现在的红都剧院,很新,它旁边的建筑低矮而破旧,那店铺门匾的字都是繁体字。街上的行人穿的都是旧时代的衣裳。

那好像是60年前的场景。

老子忽然想起了那行字——1939年4月17号。

剧院里其他人似乎没有感到这有什么奇怪,仍然很安静。

接着,他感到自己像犯了羊角风一样,脑袋“轰隆”一声,全身都抽搐起来。

他飘飘忽忽看见银幕上出现了这样一个画面:有一个男人穿着长衫,在剧院门口徘徊,他站在那颗比现在年轻60岁的太y下,四处张望,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人。

终于,一个女人走来了,他跟她一起走进去了……

老子想在银幕里寻找香瓶,或者另外两个女x,可是,人海茫茫,根本没有她们的踪影。

很快那个画面就过去了,《六个梦》继续做。

好像刚才是幻觉。

当他的身体恢复了常态的时候,看旁边的两个女人,她们都不见了。

散场了。

灯光大白。

原来是个梦。

小孙上班了。

她终于从惊吓的阴影中走出来。

除了周末中午有加场,平时,红都剧院只有晚上放电影(或演出)。因此,她平时一般提前两个小时来售票。

这一天,她来到剧院,远远看见剧院黑糊糊的,没有亮灯。

这是怎么回事呢她甚至以为她一段时间没上班,她的单位已经解散了。

红都剧院在长安道,这一

片儿今天晚上停电,文经理早就接到了电业局方面的通知。下午,他就让张大爷在剧院的大门口贴出了通告,今晚不上映电影。

他知道小孙今天要上班,给她打过电话,让她明天再来。可是,她当时不在家。他就打通了她丈夫的手机。可是,他丈夫在外面有应酬,忘了告诉小孙。

正是因为这一连串的偶然,使得小孙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她疑惑地打开售票室的门,按了一下电灯开关,没电。再看附近的居民楼,全部陷入了黑暗中。有的人家点着蜡烛,昏昏然的光晕稀稀拉拉。

她正想着给领导打电话,突然,她抬头看见了张大爷。

她透过窗子,看见昏暗的暮s中,张大爷蹒跚地走近剧院,用钥匙打开门,一闪身就进去了,然后,那扇门就关上了。

停电了,剧院里黑糊糊什么都看不见,他进去g什么

小孙的心“怦怦怦”地跳起来。她没有声张,从抽屉里摸出手电筒,轻轻走出去。

她走进剧院,里面一丝光亮都没有。

“张大爷!”

她叫了一声。

剧院里有回声,她的声音跌跌撞撞地又反弹回来,很恐怖。

没有人答应。

她把手电筒打开,一束惨白的光柱射出去,慢慢地移动……

如果是一盏灯,那么剧院里的情景都会显露在她的视野中,她在刹那间就能够知道这个地方有没有险情。可是,手电筒的光只能照到一个座位那么大的面积,其余的地方都是一片不见底的黑暗,这让她更加害怕。

那个圆圆的光柱缓缓移动。

一个个椅子空着。

舞台空着。

过道空着……

“张大爷!”她又颤颤地喊。

还是没有人答应。

她明明看见他走进来了,他能到哪里去呢

难道他藏在了哪个座位的下面了

这个剧院除了这个入口的大门,里面还有三个门,一个是舞台后面的角门,还有两个侧门,通向厕所。

是不是他从角门走了呢

可是,如果他走了,他不可能不关这个入口的大门啊!

也许,他摸黑从侧门出去解手了

小孙打着手电筒来到侧门,看见这个门在里面锁着。

她又来到另一个侧门,那个门也在里面锁着。

她有点慌乱,磕磕绊绊地从银幕旁走到角门处,那角门也在里面锁着!

她蓦地感到了危险!

她后悔不该走到剧院的最深处来,现在,她想回到入口,中间的路途变得十分遥远,很难跨越了。

她要走过那狭窄的过道,而两边的空椅子下都黑糊糊的,哪一排都可能突然伸出一只枯槁的手!

“张大爷!”她的声音里都透着哭腔了。

她多希望张大爷此时一下打开剧院里的灯,笑哈哈地出现,说:“小孙,我逗你玩呢!”

可是,剧院里一片死寂。

她猛地朝外面跑去……

从银幕到入口,那一段过道不过几十米,但是她却觉得她跑了很久很久。

她跑出了剧院的门,连她平时工作

的售票室都没敢进,一直跑到附近的一个公共电话亭,给文经理打电话。

“文经理!我看见张大爷进了剧院……”

突然,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猛地回头,看见张大爷正在她身后站着,他的脸似乎不像平时那样和善。

小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今天怎么来了”张大爷盯着她问。

小孙快要吓死了:“我,我不知道今天停电……”

“你在给谁打电话”张大爷继续问。

“我在给……”

文经理在话筒里问:“你怎么了”

“没没没怎么。”小孙只好对着话筒说:“今天停电,你怎么没通知我”

文经理就跟她解释了一番。

放下电话,小孙强颜对张大爷笑了笑:“我得走了。”

“走吧,这里没什么事。”

小孙像逃一样离开了那个电话亭。

“你还没给钱呢”那个电话亭的老太太喊。

小孙没有回家,她去找文经理了。

她上次受惊吓在家休息的时候,老子曾经到她家看望她。她知道这个年轻人一心想弄清真相,于是,在路上,她也给老子打了电话。

三个人在文经理家附近的一个茶馆见面了。

听她讲完事情的经过,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个张大爷的身上。

“他可能是进去找什么东西,你只是没看见他罢了。”文经理说。

“不会!我喊他,他为什么不答应呢”

“他年龄大了,耳朵背,一定没听见你喊他。”文经理还是不相信张大爷有什么问题。

“那他也应该看见我的手电光啊。”

老子一直在思索。

“这个张大爷是什么时候到剧院工作的”老子终于问文经理。

“他……”文经理想了想,说:“我还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这里工作的,我来接管这个剧院的时候,他就是这里的清洁工。”

文经理是除了张大爷之外剧院最老的人了,他都不知道,那别人就更不知道了。

“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吗”老子又问。

“他一个人生活。”

“一辈子没结婚”

“听说,他年轻的时候结过婚,第二天一早,那个女人不知为什么就跑了,再也没回来。之

后,他就再也没找到女人。”

老子打个冷战。

那个女人为什么跑呢

不可能是移情别恋,那需要时间。

也不可能是因为父母包办不情愿,如果是那样,她在结婚前为什么不跑呢

那个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见了什么

“他住在哪里”老子继续问。

“他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工资低,没有房子,就住在剧院的值班室里。”

这个剧院就是他的家!

老子莫名其妙地怵然一惊。

“平时,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没有啊。”文经理说。

小孙c嘴说:“他好像有洁癖。”

老子把头转向

她:“为什么”

“剧院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出入,他却把剧院打扫得一尘不染。”

“不要乱讲。”文经理说:“他那是尽职尽责。”

小孙继续说:“平时,没事的时候,我们看见他永远在洗衣服。”

老子的脑海中出现一个老头在阴影里搓衣,他的神态恶狠狠的,好像他这辈子跟衣服有什么仇恨一样。

他在心里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几天后,老子就听说小孙又出了问题,好像得了癔病。

老子和文经理立即到她家探视。

小孙坐在床上,披头散发,又哭又叫,歇斯底里。

她丈夫抱着她,不停地安慰着她。他面容愁苦,极其憔悴。

“小孙,你怎么了”文经理轻轻地问。

“你管不着!”小孙面露凶相。

她丈夫抱歉地摇摇头,示意他们坐下。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老子问她丈夫。

“昨天她还好好的。昨晚上,她接到一个电话,我也不知道那电话是谁打来的,她跟那个人说了好半天,然后,她就跟我说,她要出去一下,我也没问她去见谁,她就走了。大约两个小时后,她回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别说我!我不爱听!”小孙凶悍地吼道。

“你带她去医院了吗”文经理没理睬她,继续问她丈夫。

“去了,医院给她打了点安定剂,好了一些。今天早上,又犯病了。每次犯病大约半个小时就好,问她刚才的情形,她一点都不知道。”

“你才不知道呢”小孙龇牙咧嘴地说。

文经理说:“一定是上次受刺激留下的后遗症。”

老子没说话,一直在听。

他偶尔看了看小孙,发现她正盯着自己。他觉得,她的眼睛后面还有一双眼睛,那双深藏的眼睛杀气腾腾。他的心抖了一下。

老子小时候经常听一些关于黄鼠狼的传说,那是他童年的噩梦之一。

他太爷是地主。

他们兄弟八个,他太爷是老二。

那一辈的弟兄都有几个老婆,各自都生下很多孩子。

每个孩子娶妻纳妾,又生下更多孩子,像土豆一样。

大家都生活在一起,是个庞大的家族。

二太爷当家。

据他父亲讲,那时候,他家有一个很大的院落,铜钉黑漆大门。门前,立着两座狮子,横眉立目,极其威严。

院落里,有一大片房子,两边是马厩。

当时,四太爷有一个女儿,生来蔫头耷脑,不爱说话,似乎脑袋有点问题,因此,她一直过了30岁还没有嫁出去。

这个女人一直生活在娘家。

一次,她突然好像被黄鼠狼附了身,眼睛瞪得跟核桃一样大,又哭又闹,骂完这个骂那个,皇帝老子都不例外。

奇怪的是,她竟然把祖上几代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丝毫不差。

更奇怪的是,她还能把这个家族只有当家的二太爷才知道的一些黑幕都抖落出来,骂得唾沫飞溅,痛快淋漓,天花乱坠,宝雨缤纷。

她二姐夫是个甲长,平时,她挺怕她的二姐夫,于是有人把

他找来了。

她二姐夫往她面前一站,威严地咳嗽了一声。

她的气焰当时就收敛了许多,老老实实地看着他,变得像小猫一样乖顺。

她二姐夫有点得意:“你看看我是谁!”

“你是……二姐夫。”

“哦。”她二姐夫捻了捻胡须,对她的态度有几分满意。

她胆怯地说:“二姐夫,我插你八辈祖宗。”

……当时,二太爷出去收租不在家。黄昏时分,大门“吱呀”一响,二太爷回来了。

这个女人马上说:“二爷回来了!他可厉害!我得走啦!”

她说完,猛地哆嗦了一下,一下就恢复了常态,仍然蔫头耷脑,一言不发。

不久,不信邪的二太爷在马厩的草料槽子下发现了一个黄鼠狼d,他亲手打死了一只黄鼠狼——那家伙很老了,毛都黑了。

从那以后,那个嫁不出去的女人再没有犯过病。

老子长大后一直在想,动物到底有没有思维会不会思考

某些动物是不是对人类的微笑和眼泪、手段和伎俩、恩爱和仇恨、举止和言谈……一切一切,都不言而喻,d若观火只因为种类的不同,它们才无法心摹手追,如法炮制

比如狗。

外国一篇小说写到一条狗,它从主人身边走失,竟然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了他三度春秋,嗅过匆匆走过的无数人的脚,历尽磨难,受尽创伤,瘦骨铮铮,百折不挠,终于找到了它的主人……

老子家曾经养过一黑一白两条狗,一公一母。

有一天,家里把那条黑狗卖给了狗r馆。老子家离那家狗r馆隔几条街。

可是,当那条黑狗被挂在树上,要被活活勒死时,那条白狗好像有感应,猛地冲出家门……

它来到杀狗现场,看见那条黑狗的爪子因窒息在空中无力地抓挠,它远远地张望着,不安地跑来跑去,悲痛欲绝。

它面临着同样被杀害的危险,但是它没有回避,它几乎把生死置之度外了,眼里竟然流淌出清凉的泪水,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那哀嚎声比被人扼杀本身更凄惨,使人仿佛看见一颗心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着……

这足以让人类那羼杂着铜臭和势利气息的友谊和爱情黯然失s,自叹弗如。

前不久,他在《天府早报》上还看到这样一个新闻:

天津永定新河大堤出现了一个怪异场面:一只成年黄鼠狼,指导几十只幼崽,跳跃防洪墙没有成功,又沮丧地结队回到田间。

据目击者介绍:一只大黄鼠狼走在前边,其后随行数十只一路纵队的小黄鼠狼,看样子它们刚刚出生不久。队伍来到约一米高的防洪墙下,大黄鼠狼一跳,跳上墙顶,然后又跳下来,显然是给“孩子们”做示范动作。接着小家伙们一字排在墙下,都使劲地向墙上跳。但是,它们像下饺子一样,纷纷落下来。大约跳了五六分钟,竟没有一只能跳上墙顶……

狼跟人斗智,把草帽戴在头上装人……

羚羊被猛兽穷追,到了山崖上,两个一组,一前一后地跳过去,一个刚好踩在另一个的后背上,反弹起来,正好落在对面的山崖上,而另一个就献了身,掉进山谷里……

类似的现象比比皆是,足以让人类对动物刮目相看。

不但如此,甚至某些动物还具有比人类更灵敏的感觉。

大灾难降临之前,大批的老鼠疯狂逃窜,蚂蚁惶惶奔走,无数的乌鸦烦躁地叫……而这时候的人类还蒙在鼓里,吃喝玩乐。

马厩下的那只黄鼠狼,它祖祖辈辈一直生活在那个地主家的大院里,它在黑夜里可以从门缝溜进任何一间卧室,它可以在有人密谈的时候躲在任何一个家具下……

它是不是真的把整个家族的事情都看得一清二楚心知肚明

可是,它怎么可能通过喷出的一种气体,就让人接受它意识的控制,胡言乱语

老子对这个传说又相信又怀疑,很矛盾。

使他怀疑的最重要一点就是:他没有亲眼所见。

而现在,他亲眼见了。

小孙突然嘻嘻地笑起来,她说话了:“我姓袁。”

文经理和老子都愣愣看着她。

“你叫袁什么”老子认真地问。

她怔了一下,似乎答不出来。但是,她马上说:“你们去看看1939年11月3r的《沟镇民众报》,那上面就有你们要找的谜底。”

1939年11月3r

这莫名其妙的话让老子想起了24排4号下面的那行字。都是1939年,怎么这样巧

他震惊了。

说完这些话,小孙直挺挺地躺在了床上。

她丈夫轻轻叫了她一声:“孙丽……”

她叫孙丽。她没有答应。

她丈夫凑近她的脸,听了一阵子,起身轻声说:“她睡了。”

出了门,老子对文经理说:“我去图书馆查一查。”

“好吧。有什么情况,你立即给我打电话。”

老子直接来到了图书馆。

他翻找了好久,终于把那张旧报纸找到了。

1939年11月3r的《沟镇民众报》上有这样一则新闻:一个叫薛保山的银行职员,他刚刚j了一个女友袁某,她是一家洋人诊所的护士,两个人很合得来。

今年4月17号,薛保山买了两张电影票约袁某去看电影,到了开演时间却突然来了一个急诊病人,袁某就没有去。

那男人怎么等都不见袁某来,很生气,临时找来了另一个女人跟他一起看电影了。

这个女人是唱评剧的戏子,一直暗暗喜欢薛保山。这一场电影成了他跟她关系的一个重大转折,薛保山竟然g脆甩了袁某,跟这个戏子好上了。半年后,他和戏子举行了婚礼。

那个袁某又悔又气,在他们结婚的那个r子,她跳河自杀了。

有一天夜里,那个戏子突然惊醒,惶惶不安地对丈夫说,她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个袁某回来了,她七窍流血,追着她大叫:“你还我的票!你还我的票!……”

从此,袁某就跟这个戏子形影不离了,肉肉夜夜在她身后大叫“你还我的票”——戏子疯了。老子吓傻了。

那上面有那个袁某的照片,印得很粗糙。老子竟然觉得她有点面熟,很像梦中坐在他身边看电影的女人。

难道那个戏子坐的正巧就是24排4号这个位置

道一切都是那个袁某的y魂在作怪

她仇恨所有坐在这个座位上的女人

老子感到这事情真的很恐怖。

老子还是不明白,那天,小孙看见张大爷进了剧院,他为什么不见了呢

老子想靠近这个看门人,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从他的身上能揭开这个秘密。

至少,他整天生活在剧院,他对这里更加熟悉。

这一天下午,老子来到了红都剧院。

天很热,路上行人很少,一条狗在树荫下吐舌头。

老子敲响了剧院的门,过了半天,张大爷才打开门。

“你有事吗”他和善地看着老子。

“我想跟你聊聊。”

“进来吧。”他把门开大一些。

老子就进去了。

张大爷把他引进他的值班室。

这个房间很小,切割成两间,外面摆着一个煤气灶和一个橱柜。里面有一张床,一张写字台。

这里面果然很g净,甚至有一种香气,像女人住的房子。只是光线有点暗。

老子坐下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跟你说说话。你知道,我女朋友不见了,心情不太好。”

“唉。”张大爷叹了口气:“谁遇上这种事心情都不会好受。”

“你到这个剧院工作多久了”老子突然问。

“说起来话长,我从小就在这里g活。”

“从小”

“那时候还没解放呢,这家剧院还是私人剧院,老板姓赵。我父亲死后,他就收留了我,g一些杂活。他跟我父亲有点j情,对我不错。后来,这剧院就归公家了,我就一直留在这里。”

“你父亲是g什么的”

“搞建筑。这个剧院就是他盖的。”

老子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象。

“你是画家,对吗”张大爷问他。

“算是吧。”

“我家有一个保存完好的家谱,上面有我列祖列宗的画像。那都是历代的画家画的,手法都很高超,哪天我给你看一看。”

“好哇。”

“我告诉你,我的祖上都是当官的。”说到这里,他浑浊的眼睛闪出兴奋的光来。他接着问:“你猜最大官至几品”

“猜不着。”

“宰相。”他又重复了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什么宰相不宰相,跟老子毫无关系,他现在只想弄清女朋友在哪里,可他还是装出很惊讶的样子:“那么大”

张大爷的眼神暗淡下来:“可不知从哪代起,官越做越小,到了我爷爷那辈,仅仅是清朝县衙里的一个小官吏了。到了我父亲,就成了包工头。”

老子不想听下去,他打断他:“张大爷,四天前停电那天晚上,小孙看见你进了剧院里面,可是你怎么不见了”

张大爷好像受了什么刺激,神态有点异常,他说:“小孙一定是看花眼了。停电了我到剧院里去g什么呢”

老子觉得他的表情极其可疑。

回家的路上,老子一直在想,如果是那个死去的袁某在作怪,那么这个张大爷为什么神态那么异常

如果是他在

搞鬼,那椅子下的那行字怎么解释小孙的疯言疯语怎么解释那则旧报纸上的新闻怎么解释

小孙的病好了,她继续来上班。

大家发现她的心理好像受了重创,变得沉默寡言,很少说笑。上班匆匆地来,来了就低头工作,工作完了就匆匆地走。

她遵照文经理的嘱咐,再没有卖过那个可怕座位的票。

可是,过了不久,又发生了一起失踪案——有一个女子去看电影,再没有出来。

她的身上已经有了5个月的身孕。

那天看电影的人不多,因此多数座位都空着,大家猜测那个女子一定是无意中坐在了24排4号座位上,才遭到了厄运。

出事的第二天上午,警方又来调查,剧院的员工一个个被询问。这一次,他们同样没有调查出任何有用的线索。他们走出红都剧院的门,正碰上两个卖冷饮的人打架,顺便就把那两个人带走了。正像我说过的那样:警察常常在坏人做好事或者好人做坏事的时候出现。警察离开之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情都很压抑。

文经理安抚了一下大家的情绪,叮嘱大家好好工作,不要分心。不过以后一定要提高警惕,如果发现可疑情况,立即向他汇报,等等。

接着,大家陆续散去了。

文经理走在最后,他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

小孙走到门口又返了回来,看着文经理,犹犹豫豫想说什么。

“你有什么事吗”文经理问她。

“我,我想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文经理感觉出她好像有什么秘密要吐露,就停下手来。

“我……”她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门外,欲言又止。

“没有人,你说吧。”

“我……”突然,她瞪大了双眼。

文经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门缝里竟然有半张脸,那只眼珠直直地射进来!

他仔细看了看,断定那是张大爷。他的脸第一次像换了一张似的,和善一扫而光,透着几分狰狞。

他发现文经理看见了他,就把门慢慢拉开了,换上了以往的和善表情,对小孙说:“小孙,我找你有点事,你来一下。”

那口气很温和,但是文经理能感觉出那里面有一种冷森森的威胁。

他有点恼怒:“你没看见我跟小孙正在这里说话吗”

张大爷抱歉地朝文经理笑了笑:“对不起,那我在门口等她。”

然后,他笑笑地看了小孙一眼,慢慢走出去了。

文经理再看小孙,她傻傻地站着,双眼充满惊恐,好像耗子见了猫一样。

“没事儿,你说。”文经理轻轻安慰她。

她却大步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不,不,不,没什么事。”

“哎——”文经理喊。

她没有停下,快步走出去,一闪就不见了。

文经理呆呆地站着,猜到她的内心一定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下午,文经理直接来到了小孙家。

她丈夫上班了,只有她一个人在家。文经理进了门,看见房子里很乱,床上的被子都没有叠——她刚才一定在蒙头大睡。

她见了文经理,

神情有点慌乱。

文经理开门见山:“我知道你有事,你说出来,不要怕。”

她不说话。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有我给你撑着。”

她还是不说话。文经理发现她不时地看门口。

“这次外面什么人都没有,我保证。”他说。

她突然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抬起头,刚要张嘴,又止住了,走到门口,朝外观察了半天,走回来,站在文经理面前,低下头去。这时候,文经理看见她的眼泪流出来。

“文经理,其实我没有任何东西附身……”

“那你为什么又哭又闹”

“都是张大爷让我这样g的!”

张大爷

“他为什么让你这样g”

“我也不知道。停电那天,我明明看见他进了剧院,可是我跟进去之后,却不见人影。我觉得他有问题,就到公共电话亭给你打电话,可是,他却像幽灵一样站在了我身后。我当时吓坏了,什么都没有对你说就放下了电话。”

文经理想起来,那天晚上小孙给他打过电话,而且她的口气确实有点奇怪。

“就是那天晚上,我家电话响了,我接起来,正是他。他让我装疯卖傻,说自己姓袁,还要我告诉你们去找1939年11月3号的报纸。如果我不这样做,他就杀了我。”

“他为什么这样g呢”

“不知道。我有一个直觉,他是一个很可怕的人,而这些失踪案跟他绝对有关。我怕他,我觉得如果我不按照他说的做,他一定会害死我……”

“后来,你出去g什么”

“我想去报案,可是,在外面转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

“你今天怎么想说出真相了呢”

“又一个女人失踪了,而且她还怀着孩子,都是女人,我很同情她。如果我不把真相说出来,说不上还有多少女人倒霉呢。”

提起那个怀孕的女人,文经理的心里也不好受。

他那个身子比他小一倍的太太目前也在怀孕。

“今天上午,他叫你出去,是不是威胁你不要说出来”

“我出去后,他就不见了。”

文经理想了想,说:“咱们立即到公安局去。”

小孙想了想,使劲点点头。

专案组的几个人听了小孙的讲述,简单研究了一下,决定立即传唤这个姓张的看门人。

他叫张四涪。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讯问室的冷板凳上,神态木然。他身上的衣服都是旧的,却十分洁净,衬衣领子露出一圈来,雪白雪白。

在讯问中,他的态度似乎还很配合。

“你为什么让孙丽装疯卖傻”

“我没有让她装疯卖傻。”

“你没有威胁过她”

“我没有威胁过她。”

“那天晚上,你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我给她打过电话。”

“你说了什么”

“我让她保重身体。”

怎么问,他都是这些话。

专案组的警察有点没辙了。

是的,张四涪一次都没有面对面威胁过小孙。

小孙仅仅是接到过他的一个电话,而他具体在电话中说了什么,又没有录音。

“有那么多人在红都剧院失踪,你知不知道是谁g的”警察跟他玩起心理战。他们严密地观察他的表情。“不知道。”

“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

“跟袁某有关系吗”警察突然问。

“袁某哪个袁某”

“解放前自杀的那个女人。”

“死了的人怎么能作案呢我不信。”他说着,脸上流露出嘲笑的意味。

警察有点泄气。

由于证据不足,当天晚上,警方把张四涪放回了家。

第二天晚上,小孙怀着忐忑不安的心上了班。

张四涪又回来了!

她仿佛和这个诡怪的张四涪一同置身于一个阴影中,他跟她近在咫尺,死死盯着她,脸上突然长出无数只手来。

她魂飞魄散。

这时候,在y光下正巧有一群人走过来,她像见了救星一样大喊:“救命啊!”然后,她指着张四涪,大叫:“快来抓住他!抓住他!”

那群人不解地朝这里走过来。

张四涪转过身去,他的脸立即就变得正常了,他和善地对那群人笑着。

那群糊涂的人就走过去了,任凭她怎么喊都无济于事,他们还是一点点没了踪影。

世界很空旷,又剩下了他和她。

他慢慢转过头来,开始狞笑,他的脸又开始一点点原形毕露……

她在她的工作室里售票的时候,一直不敢朝入口处看。

张四涪正坐在那里收票。

她能感觉到,他一边收票,一边穿过窗子看着她。她觉得,他要把自己生吞活剥,因为她泄露了他的秘密。

电影散场之后,她也该下班了。

外面刮起了大风。

她胆怯了,给丈夫打电话,想让他来接自己,可是,他没在家。打他手机,他的手机竟然关了。

没办法,她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回家。

她走出售票室的时候,看见剧院入口的大门敞开着,不见张四涪。他应该正在里面扫地。

她快步走下剧院门前的台阶,走了一段路,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张四涪正站在剧院台阶上朝着她看。他那眼神冷若冰霜。

她打了个冷战,加快了脚步。

风越刮越大,两旁的树使劲地摇摆,发出“哗哗啦啦”的声响,它们的影子在地上急躁地晃动着,好像鬼影一般。

尘土、纸屑、树叶在半空飞舞,路上不见一个行人。

回家的路变得危机四伏,她忽然觉得今晚她可能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

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穿着黑s的雨衣,帽子挡住了脑袋,看不见脸。

她蓦地想起了那个恐怖的雨夜,想起了那个要向她买24排4号电影票的人!

没下雨,他穿雨衣g什么

她觉得,这个人是冲她来的。

他走得很慢,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两旁的路灯修好了,那光像梦一样。

小孙想喊,却张不开嘴。

那个人慢慢走到了她的跟前,停下了。他和小孙

一样高。

小孙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在雨衣宽大的帽子中,有一张苍白的脸——正是张四涪!

他木木地看着小孙,一言不发。

小孙拔腿就跑。

她在大风中不知跑出了多远,实在跑不动了,回头气喘吁吁地看,空荡荡的路上根本不见他的人影,只有一只蝙蝠在飞。

她转过身,一个人正站在她的面前,她吓得失声尖叫起来。

“孙丽,你跑什么”

是她的丈夫,他出来接她了。

她一下就瘫倒在他的怀里。

小孙回家之后,把这件事前前后后对丈夫讲了。

丈夫恨恨地说:“把今晚的事告诉警察。”

小孙说:“他什么都没g呀,警察能把他怎么样他在走路,他只是没有跟我打招呼而已,这算什么事呢”

丈夫想了想,无奈地摇了摇脑袋。

老子躺在床上,久久端详着床头摆放的香瓶的照片,心情极其难过。

窗外的风越刮越大,人间一片飘摇。

他一直坚信他的香瓶还活着,在一个天气晴朗的r子,她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像平时那样,调皮地吓他一跳。

她告诉他,她那天看电影去,在路上遇见了一个老同学,她约她到一个很好玩的地方去,可是,她们竟然迷路了,找不到了回家的方向……

可是,这个夜晚,他忽然有一种预感:他的香瓶永远永远也回不来了。

大风似乎正在向他传递这个不吉祥的消息……

他猛地爬起身,朝外面走去。他觉得好像有一个女人的声音正在急切地呼唤他。

这天晚上,另外一个女人到派出所报了案。

她就是那失踪了的怀孕女人。

她回来了!

那个女人正在看电影,突然,脚下敞开了一个方形的洞口,伸出来一双苍白的手!

那双好像来自地狱的手,准确地抓住她的双脚,猛地把她拽了下去。

她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已经掉进了另一个世界。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求上帝保佑她的孩子千万别出事。

头上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合上了。

她陡然感到了恐惧和绝望。

上下两个世界隔绝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来的,更不知道应该怎么上去。况且,她能够感觉到她是掉进了一个很深的地方,那个美好的人间高高在上,她很难返回去了。

四周黑糊糊的,像坟墓,死气沉沉。她闻到一股地窖的霉味,还有一股尸体的臭味。她甚至怀疑自己是死了。谁说死就是这种感觉谁说死不是这种感觉

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地方,对四周的面积、地形、陈设等等也毫无所知。但是,她能感觉到前面有一个人,他离她很近很近,她几乎都听到了他的喘息声。“你是谁”她惊恐地问。

那个人不说话,猛然伸过手卡住了她的脖子……

她顿时就窒息了。

那一瞬间,她感到这个人就是索她命的。他没有提出任何j换条件,甚至一句话都不想说,直接就来掐她的脖子,而且掐得是那样果断、准确、有力,就是想把她置于死地……

她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一点点苏醒过来。

她看到有了一点亮光,是一根蜡烛在闪闪跳跳。

一个人站在蜡烛旁,低声嘀咕着什么。那是一张苍老的脸。

她的头皮一下就炸了。

他是谁他在说什么

她一动不敢动,只是眼睛转了转,她发现这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好像有很多椅子。

接着,那个人一口吹灭了蜡烛,慢腾腾向她走过来。那脚步声很沉重,一下下踩在她紧崩的神经上……她吓得连气都不敢喘了。

没想到,他准确地从她的身上迈了过去,到了她的身后,好像爬上了一个梯子,那攀登的声音越来越高,终于他好

像打开了一个盖子,一缕微弱的光流淌下来,接着,那盖子又关上了,她又陷入黑暗中。

他走了。四周一片死寂。

她还是不敢动。

一直过了很久,她确定他肯定不在了,这才一点点爬起来。

她感到身体极其虚弱,一点力气都没有,可是,她肚子的孩子给了她一

种神奇的力量,驱使她要活着爬出去!她挣扎着伸手摸索,竟然摸到了那个梯子,她哆哆嗦嗦地朝上爬去。突然,黑暗中一个椅子发出了声响:“嘎吱——”她的心“咯噔”一下,靠在梯子上,一动不敢动了。过了半天,不见任何动静了,她才继续朝上爬。她坚信,这个梯子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