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苏菲的选择 童舟 4172 字 2023-05-15

,“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你想要我给你画出来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听见了吗?”

索罗姆·维尔斯完全应该知道,他的话几乎杀了苏菲。她极度虚脱,倒在了地上,过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而他的话仍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她模模糊糊地想起,他冲她大叫后,她便晕了过去。一切都是那样糟糕,她差点儿搞不清自己在哪里。图书馆?是的,是在图书馆。她似乎极不舒服地躺在一张长椅或是窗下的椅子上,就在离她刚才倒下之处不远的地方。她觉得全身瘫软,身上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臭烘烘的酸味。后来,从外套胸前湿漉漉的痕迹,她才知道自己把刚才吃下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胸前满是呕吐物,像一滩肮脏恶臭的污泥。

但她的知觉开始慢慢恢复。她把头无力地动了动,注意到一个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洪亮,有力,正气愤地对着一个畏缩的人影怒吼着。那人影斜对着她,不过从额头上斜带着的那只绿色眼罩,她隐约认出那是索罗姆·维尔斯。而那人的声音严厉、威严,听上去十分愤怒。从她的角度她几乎无法看见他。她觉得一种好奇的快意浸到背部,尽管她还是那么虚弱无力地躺着。“我不知道你是谁,索罗姆·维尔斯,不过你的行为太可耻了!我听见你对她说的那些话。我就站在这儿!”他吼叫道,“我听见你对那女孩讲的每一句粗鲁的话,还有那些脏字!你难道看不出她是个外国人吗?你他妈的蠢猪!”几个人围了过来。苏菲可以看见那图书管理员哆嗦着,像狂风中的稻草一样瑟瑟发抖。“你是个猪,维尔斯,犹太猪!你让犹太人背上了这个骂名!那姑娘,那可爱的姑娘有点小小的语言困难,问你一个完全合乎情理的问题,你却像地痞一样地对待她。我真想揍你这该死的!你该去当一个管子工,而不是在这里与书本打交道!”苏菲突然大吃一惊,她看见那人猛地把维尔斯的眼罩拉了下来,那东西像胶片一样吊在那儿摇摇晃晃。“你这肮脏的蠢货!”那声音充满蔑视与嫌恶,“你真让人恶心!”

苏菲一定又失去了知觉,因为后来她记得的,便是内森那温柔、有力、极富感染力的手指在急速地移动。那手指沾着她吐出来的脏东西,把一个湿湿的冰凉的东西轻轻地放在她的额头上。“你会没事儿的,亲爱的,”他小声说着,“你会没事儿的,别担心。噢,你真美。你怎么这么美?别动!你没事儿,只不过是晕了一下。好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想喝点儿水吗?不,不,别说话,放松,过一会儿你就会好的。”那声音一直喃喃说着,像一个温柔的独白,像一首轻柔的催眠曲,把一种平静的感觉注入她的身体。仅仅过了一小会儿,苏菲就不再为那陌生人沾上她的呕吐物而觉得难堪了,但她后悔的是,她睁开眼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那么傻:“噢,我想我要死了。”“不!你不会死的。”他又用那坚定有力的、耐心的声音说道,手指不停地往她额头上放一种凉凉的东西。“你不会死的,你会长命百岁。你叫什么名字,甜心?不,不用现在告诉我,就这么躺着。你这样看上去很美。你的脉搏很平稳。来,喝点儿水……”

第五章 霍布斯农场

住进粉红色寓所几个星期之后,我又收到父亲的一封来信。当时我还未意识到这封信会对那个夏天发生的所有乱七八糟的事,以及我和内森、苏菲之间的关系产生影响,但这

信本身已很令人称奇。它和我引用过的有关玛利亚·亨特的那封信一样与死亡有关,又与父亲更早的那封与阿提斯特有关的信一样,给我带来有关遗产的一些消息。我摘录了其中的大部分内容:

儿子,十天前,我亲爱的朋友兼政敌弗兰克·霍布斯在船厂的办公室里猝死。事情很突然,我想是因为脑血栓发作。他刚满六十岁,正是刚刚开始对生命有所领悟的黄金时段。他的死令我极度震惊,我感到深深的遗憾和痛惜。当然,他的政见也十分可悲,我应该说他比墨索里尼还……右……十英里呢。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那个在我们乡下备受称颂的“好家伙”。我失去了一位笨重、慷慨还有些执拗的伙伴。弗兰克在许多方面都称得上是一个悲剧人物。他是一个鳏夫,孤孤单单,一直为失去惟一的儿子而悲哀。可能你还记得,就在不久前,他的儿子小弗兰克在阿尔伯·桑德的一次捕鱼事故中溺水而死。老弗兰克身后没留下一个亲人。这是我写这封信的主在原因,我想让你明白我为什么先要写这么多。

弗兰克的律师几天前来拜会我,并通知我说,我是弗兰克遗产的主要继承人。这太让我吃惊了。弗兰克没有什么积蓄,也没有投资。他和我一样,不过是靠工资吃饭的高层人士,一直在有如巨大的远洋轮一样的风险四伏的生意场上跌跌绊绊。这也是我的后悔之处,我早该给你寄去一张金额足够的即付支票,以减轻你在文学园地里辛勤耕耘的压力。多年来,弗兰克一直是南安普顿县一个小型农场的“遥控”地主;自南北战争以后,那里便成为霍布斯家族的领地。弗兰克留给我的就是这个农场。他在遗嘱里说,我当然可以随意处置农场,但最好能像他那样继续种植。这六十英亩花生地不仅能带来一些微薄的利润,还拥有令人愉快的葱郁的田园风光,以及一条鱼肥水美的美丽小溪。那个地方我曾去过好几次,弗兰克一定知道我是多么喜欢它。

不过,弗兰克这个非同寻常令人感动的决定却让我左右为难,因为即使我愿意遵循弗兰克的遗愿,尽我所能不卖掉农场,但却不知道在经过这么多年之后,我是否还适合经营农场(虽然在北卡罗来纳蛙,还是孩提时代的我曾十分熟练地使用过锄头和铁锹)。即使像弗兰克那样只做个“遥控”农场主,也需要付出相当多的精力和心血。弗兰克对农场十分珍爱,可谓费尽心血;而我现在在船厂也干得得心应手。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都是个很诱人的建议。那儿有两个能干、可靠的黑人佃户,农场的设备也还不错。住房也修缮一新,就靠近那条满是鱼儿的小溪。花生现在也是一种赚钱的经济作物,尤其是在战后,这种豆科植物开发出了许多新用途。我记得弗兰克把收获的大部分花生卖给苏福克的种植园主,让那些饱食终日的美国馋猫们饱享花生油(酱)的清香。当然还有一些猪,都制成了最好的火腿。另外种有几公顷大豆和棉花,都能卖个好价钱。所以你该明白,这些经济因素,再加上田园美景与休闲生活的吸引力,使我在告别牲口棚和农田四十余年后,又一次想重操旧业。当然,我不会因此而富裕起来,因为你那些在北卡罗来纳的姑姑们已快把我榨干了,但收入总会有一点点增加。不过,前面提及的那些疑惑和困难又让我望而却步。斯汀戈,我因此想到,你可以解决这个两难问题。

我的意思是说,你到这农场住下来

,我不在时由你充当农场主。我几乎可以想象出你看到这儿时的懊恼,你的眼神中肯定已流露出“可我一点儿也不懂那该死的花生是怎么种的”之类的意思。我很清楚这一切对你是多么不适合,尤其是你在北方世界里已选择了文学之路后。但我还是请你考虑这个意见,不是因为我不允许你独自旅居野蛮的北方,而是出于对你的牵挂。从你最近写来的几封信中,我可以看出你在精神上并不快乐,而在经济上似乎也未能超凡脱俗,不为其所困。你不必为这个农场操一点点心,因为雨果和刘易斯这两家黑人已在那儿呆了很多年,经验很丰富。你只须表现得像个文明的农场主,然后做你想做的事就行了。我想,你想做的一定是写小说,你告诉过我你已开始着手。还有,你不必付房租。而且我保证,我可以为你增加一点额外的补贴,还有……(现在我不想多说)。我想请你考虑的最后一个也是最诱人的因素,就是古代的预言家那特曾住在离这农场不远的地方,这个神秘的黑人曾使弗吉尼亚备受惊吓。没人比我更了解你对先知那特有多着迷。我一直无法忘记,当你还是一个高中生时,就那样整天忙着摆弄那些地图、图标一类的东西,以及你能收集到的有关这个非凡人物的所有资料。霍布斯农场离这个预言家作他那恐怖的血腥布道的地方仅一步之遥。我想如果你在此定居,一定能为你的创作获取更丰富的素材,并能亲身体验更浓厚的故事氛围。我始终相信你最终能写成这本书的。请一定考虑这个建议吧,孩子。当然,我不必掩饰我个人对此事的兴趣和想法。如果要留下这个农场的话,我确实迫切需要一个人帮我照看它。然而,如果你能实现我曾那么渴望但未曾实现的作家梦,能有这么一个机会住在那块土地上,去亲身感受、触摸、欣赏给予那个悲哀、杰出的黑人以生命的土地,我同样无法掩饰我的快乐。

无可否认,在某种程度上它确实是诱人的。父亲还在信中附寄了几张柯达胶卷拍的照片,整个农场被茂密的山毛榉林笼罩着,一幢十九世纪中叶的农舍坐落其中。除了需要为它刷上一层油漆之外,那里的一切对一个想成为传统南方农场作家的人来说,都显得那么舒适、惬意。到处飘着高梁的清香,一群鹅摇摇摆摆地从夏日茂盛的草丛中走过来,带有回廊的门厅寂静无声,老雨果或刘易斯从泥泞的拖拉机车轮那儿冲着我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和粉红的牙龈尽显无遗。一连串南方的田园风光在我的脑海里闪现,这种诱惑确实令人难以拒绝。我忍不住又把信看了两遍,心里盘算着那幢房子,还有那片草场。所有这些似乎都像悬浮在半空中的田园诗画,有一种过度感光的胶片效果。这封信打住了我的心,但我也知道,我应该从现实出发,克制自己,我必须回绝父亲的邀请。如果这封信早几个星期寄到我手中,特别是我刚被麦克格雷炒了鱿鱼,正落泊、失意的那个时候,或许我会去试一试的。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而我也心甘情愿地忍受周围的环境,于是我只好给父亲回信婉拒他的好意。现在再回头看那段日子,我发现有三种因素使我突然产生那种令人惊奇的满足感:第一,我的创作前景突然涌现出一线光明,而此前则一直处于黯淡之中;第二,我发现了苏菲和内森;第三,我第一次预感到,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可能会在真正意义上满足我对性的渴望。

我想从我准备着手写的那本书开始说

起。在我的作家生涯中,我总是钟情于那些可怕的题材——自杀,强奸,凶杀,军旅生活,畸形婚姻,以及奴隶制等等。即使在早期,我也意识到我的第一篇作品就会充满某种病态的情感——一种浸透在我的骨髓里的情感,或许可以叫它“悲剧情结”。但说实话,这仅仅是个模糊的打算。这些东西令我十分冲动,想要写它。而且,一个有价值的故事因素——地点已在我的脑海中浮现。那风景、声音、气味、阴影,还有潮汐的涨落,都在催促我快点把它们用文字描述出来,而我也几乎抑制不住强烈的创作冲动。这个故事或许能让我把这些生动的形象与过去的生活联系起来。然而,我却没能找到故事的内容和人物。我只有二十二岁,自我感觉不过是一个瘦骨嶙峋,六英尺高,一百五十磅,?